南方观察 | 《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一部另类的文学讲稿

2023年伊始，在大学讲授法国文学长达40年的杜青钢教授与武汉大学程静副教授合著的《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由海天出版社（现已更名深圳出版社）出版。在这部被称作“看似八卦，实则严谨的文人趣史”中，作者以时间为顺序，在法国文学宝库中精心挑选出60位作家，娓娓写下85篇雅俗共赏的文字，为中国的法国文学研究、文学史研究开辟出新的路径。

题解：历史还是故事

巧妙地将法语中“histoire”一词所具有的“历史”（真实）和“故事”（虚构）双重蕴意兼而取之。书名取“故事”之意，以法国作家们的故事展现法国文学的发展脉络。与以往历时性视域下的法国文学“史”书的严肃、“小众”不同，《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凭借妙趣横生的叙述将推动一向被视为阳春白雪的法国文学在我国的普及。在内容层面，《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尊重史实，客观严谨，自中世纪盛行的法国神秘剧谈起，横跨到2022年安妮·埃尔诺荣获诺贝尔文学奖这一重要的文学事件，以时间为主线，在故事性和趣味性之间穿插特定文学作品的后世影响以及某一文学类别的发展演变等。如在第三篇《很难找出一个光鲜的》中，在详细介绍法国中世纪抒情诗人维庸的生平、作品之后，提及维庸对雨果、波德莱尔等法国诗人的重大影响，同时，作者笔锋一转，指出维庸的名字还派生出一个动词，丰富了法语的词汇，并进一步介绍维庸的作品走出国门，日本著名作家太宰治就曾以《维庸之妻》为题发表短篇小说，该小说还被改编为同名电影。诸如此类的故事在书中全都有据可查，丝毫不脱离历史事实。《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将故事和历史、真实和虚构融合在一起，如作者自己所言，“取三言二拍之长，借高卢之韵，以故事解说法国文学（史）”。

法国大作家们的趣史

近些年来，《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的主笔杜青钢教授在教学科研之余连续出版了多部虚构作品。他2002年出版的法语小说《主席逝世》曾被评为“法国近五年20部最佳小说”，位列2014年诺奖得主法国著名小说家莫迪亚诺、著名学者索尔莱斯的作品之前。杜青钢教授的作品叙述生动、语言幽默、关注细节，这一写作风格在《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中继续得以体现。

在《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中，杜教授立足法国作家日常生活中的小而有趣的故事，由小及大，从点到面，进而以读者和学者的视角论述法国作家们写作的独特性。仅举书中讲述的大文豪雨果的两则故事作为例证。第一则取雨果临终遗言“我看到了黑色的光明”的关键词“黑色光明”为题，通过对雨果“吝啬鬼”形象淋漓尽致地描绘，着重讲述并不缺钱的大作家对家人极为严苛、对穷苦百姓却尤为慷慨的矛盾行为。通过“吝啬”“慷慨”的对比，作者得出“在文字间，雨果经营最出色的，就是协调矛盾”的结论。第二则讲述雨果去世后，巴黎的一千多个小流浪汉衣着干净且“都戴了帽”一起参加大作家葬礼的故事。“灵车启动时，他们一起脱帽，往空中一抛，齐声高呼：雨果万岁！”作者对小乞丐们“戴帽”“脱帽”细节蒙太奇一般地把握，增强了故事的画面感，更为重要的是突出了以小流浪汉为代表的巴黎穷苦大众对雨果的敬仰与爱戴，与上一则作家的“慷慨”形成整体性呼应。

另外，《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的两位作者深谙文学即人学之道，在书中对法国作家的情感进行幽默且细致地剖析。“罗曼蒂克”是以法国文学为代表的法国文化的重要标签，法国作家们的感情经历为这一重要标签增添了浓墨重彩的分量。写大作家们鲜为人知的情事也是《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最重要的写作特色之一。在《拉辛滥情吗？》中，作者写到：“拉辛生于1639年，故于1699年，载于史册的，只有两个情人、一尊老婆，情恋皆在结婚之前，属于婚前财产。”寥寥数笔中，驳斥了对这位与高乃依、莫里哀齐名的法国古典主义剧作家“滥情”的传言。但《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的作者写“情”，其落脚点还是文学，他们在书中数次提到很多作品是作家们追求爱情一路挫败的反思成果，如《红与黑》的作者司汤达就在其《论爱情》中提出他著名的爱情结晶理论。文学即人学，如果说文学源于生活，那么作为生活重要组成部分的爱也是文学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

从法国文学探幽中法文化的交流与对话

在《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的后记中，杜青钢教授满怀深情地总结：“说人家的辉煌，莫忘自家的灿烂。”两位作者长期讲授法国文学，他们游走在“长江与塞纳河”之间，以文学为桥梁，思考探索中、法文学和文化之间的对话与交流。在书中，作者多次运用中国古代思想的重要概念论及法国作家和他们的作品，如《随笔录》的作者蒙田的出世与入世，法国当代著名作家图尼埃代表作《礼拜五：太平洋上的灵薄狱》中的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等，并在多篇故事中论述关于中法两国尤其在文学、文化方面的共质性。

悠远深邃的中国古代文化一直是法国作家、诗人重要的创作灵感来源。“不管他们对中国文明采取何种态度和视角，但都从中吸取了有益的思想滋养，作为他们理论建构和文学创作的一种借镜和材料”。在《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中，作者独到地指出，在所有的法国作家中，法国18世纪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与中国的交往最实在。孟德斯鸠在1713年经朋友引荐认识了定居法国的第一位中国人、国王路易十四的中文翻译黄嘉略。孟德斯鸠曾跟黄嘉略长谈五次，谈话最终形成的《我与黄先生谈关于中国的若干评述》的成为孟德斯鸠中国专论中的重要论据。黄嘉略还为孟德斯鸠的《波斯人信札》提供了创作灵感，甚至是该书主人公的原型。法国作家与中国的缘分源远流长，在书中，作者还记录了邀请2008年诺奖得主法国当代著名作家勒克莱齐奥参观湖北农村的场景。勒克莱齐奥在古老的建筑群中动情感叹：“这是我在世上所见的最美乡村。现代与原始糅合，天人谐和。”“天人合一”是强调个性自由、崇尚返璞归真和随遇而安的中国道家思想的精髓。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以道家思想为代表的中国文化也是法国作家反思建立在理性与功利基础上的现代西方文明的重要工具。

《左岸右岸：故事法国文学》“以别样的目光发现故事背后的故事；以独特的笔触，书写文学背后的文学”。这本书不仅是作者三去法国、拜访多位作家的实地调研成果，更是法国文学或文学本身在他们心中激起的千层绚烂浪花中的一朵。

（作者系苏州大学法语老师，供图：深圳出版社）

责编：勾晓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