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 | “图像的复兴”：金石拓片的视觉谱系建构与传播

近日，陕西省美术博物馆主办的“图像的复兴—陕西省美术博物馆藏历代金石图像拓片精品研究展”引发了各界广泛的关注，本期特邀展览策展人从策划思路、学理逻辑、学术旨趣、艺术指向及展览结构等方面进行梳理与解析。

拓片，作为中国传统金石学研究的材料载体，也作为一门技艺或艺术形态，在中国流传已久。对前代金石古物进行收集、搥拓、著录、研究、题跋、鉴藏，一直是不同时期士大夫、读书人的一门修养功夫与学问形式，历代金石学著述亦甚多，历史积淀深厚，文化底蕴丰厚。

百年以来，学界普遍把传统金石学与西方传入的考古学关联起来，认为传统的金石学是中国考古学的前身。实际上两者没有渊源关系，也是各分其途的两种类型和形态的学科。

虽然在北宋就有刘敞的《先秦古器图》、吕大临的《考古图》、王黼的《宣和博古图录》等关于先代古器物著录的刊行，但直至明代中期，金石学研究主流和重点仍是以研究文字文献、作为证经补史为目标的。明代晚期，金石学在陕西关中金石学者郭宗昌、赵崡等人的《金石史》《石墨镌华》等著作研究中，逐步从以证经补史为主，进而发展为以研究书法及审美为旨趣，对考察访碑所获的拓片进行装裱题跋，以鉴赏书法之美、考镜书学源流为能事。包括清初关中人褚峻所编的《金石图》，也将金石学研究关注的重点转移到对金石器物的图像上来，对后来的金石图像的研究有着重要影响。及至晚清时期到近代以来，传统金石学有一大部分研究逐步从文字本体研究走向对图像本位的观照，这不仅是传统金石学研究自身从学理发展上的自我更新，同时也是受到现代考古学器物研究的影响和启发。

民国时期，学美术留洋归来的王子云、学艺术史留学归来的滕固、学建筑留洋归来的梁思成等人，以西方现代学术研究的方法借鉴传统金石学的田野寻访、搥拓、编目、考究图像与绘画的研究方式，对传统金石学进行了借鉴与更新。特别是王子云在考察过程中搥拓了大量的石刻图像拓片，编著了《中国古代石刻画集》（1957年出版），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关于金石图像整理的专著。陕西省美术博物馆就藏有王子云先生遗留的一批金石图像拓本。这些拓本关注金石古物的图像、图绘、纹饰，重点不在文字，即使是有铭刻的造像碑、墓碑、墓志等，也以搥拓图像纹饰为主，整理勾勒，作为美术研究之用。这些田野考察中获得的图像拓片资料提升了传统金石学的美术考古学倾向，打开了传统金石学研究的美术视觉研究旨向。

20世纪以来的美术研究，随着西方各种美术与视觉研究理论的不断传入，特别是图像学理论的传播，对金石图像中视觉艺术主题不同层次的解读，也不断丰富、改变、迭衍着传统的金石学研究，逐步形成新的图像研究向度与内涵，推动着相应交叉学科的发展。金石图像拓片在各类研究中起着核心材料的支撑作用。

迎宾六博图 东汉 陕西美术博物馆藏

金石拓片如影随形地承载着金石遗物的形态，平面化地还原着金石实物的形体及所附着其上的文字、图案信息等，通过传拓技术，所呈现的拓片形态，常集绘画、书法及文字、史料、文学、经学及宗教史料价值等于一身，体现着传统民族学术、艺术的特有文化旨趣。

陕西省美术博物馆是西部地区具有代表性专业化的美术类博物馆，金石碑帖拓片收藏一直是本馆核心的特色收藏门类。目前，本馆收藏有周秦汉唐时期直至民国以来的重要金石碑帖拓片600余件（套），许多为民国以前旧拓，品类繁多，内容丰富，已形成较大规模。在陕西省美术博物馆的拓片收藏中，历代图像类拓片的收藏独具特色，包括三代青铜器纹饰、两汉画像石、魏晋南北朝造像、隋唐石刻线画以及明清各类石刻绘画，最能代表以古代陕西为中心的上、中古时期绘画传统。尤其是能代表周、秦、汉、唐时期主流绘画传统的石刻绘画类的视觉图像拓片，藏品数量大、类别涵盖面宽，整体呈现出宋代以前中国绘画的视觉谱系，这种绘画图像谱系与风格样式，与宋以后以卷轴为主流的院体绘画、文人画形成鲜明对照。

本次展览从馆藏的金石碑帖拓片中遴选一百余件（套）代表性图像类精品拓片进行集中展出，琳琅满目，力图通过展览重新建构我国北方沿黄河流域诸地区上、中古时期的金石图像谱系。

基于传播学和观众角度的考量，我们把展览分为三大板块，第一板块：吉金乐石，主要是对传统金石学的渊源、历史发展及拓片等相关知识的介绍，也属于文献部分，是普及知识的；第二板块是馆藏作品部分，从西周到唐代，按朝代顺序，每个朝代内部又按类别区分作品，这样能够体现展品的系统性，也便于观赏；第三板块是“图像的转向”，是衍生展区，与西安美术学院版画系合作，让师生依照博物馆提供的作品图像，进行二次创作，包括装置、影音动画播放等形式，体现出展览的延展性和当下性，也增强了展览的互动性。

同时，配合展览博物馆还通过相应地研究、研讨、出版、公教等一些列活动的策划，力图为观众提供全新的关于周秦汉唐的视觉图样与图绘谱系的视觉体验，更希望从美术学专业的视角重构宋元以前新的视觉图像美术史。

本次展览出发点是服务公众、提升专业认知，也是积极响应文化和旅游部“2023年全国美术馆藏精品展出季”活动的重要举措。

（作者系陕西省美术博物馆收藏研究部主任、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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