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观察 | 田尉旻：燕京问古——萧太后河游记

去北京的念头，大抵有几回。

记得上回女儿与女婿在视频上展示迎我去北京的筹备，置办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与窖藏老酒，笑言扫榻以待……云云，循我的嗜好——书法与老酒，漢书下酒，难得，难得的雅意……

被尊重与被重视、包容、体贴顺意，让我看到两个孩子的秉赋与修养。女儿17岁离家北上求学，毕业后即去全国人大工作，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几年历练，不仅具备了较高的专业知识，更学到了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女婿是北方人，不难看出深受中原文化教养……子曰“仁者爱人，亲亲为上……”，国人骨子里的文化基因，薪火相传，每念及此，犹春风拂面。

后来因疫情未能成行，些许憾意不表。

去年七月中浣，我乘高铁去北京，在女儿女婿家小住些日子，酒与书道不言，怎么玩我有些迟疑。天安门、长城、怡和园......等皆人满为患，吃饭都得排队候号，博物馆原本是想去，也是一票难求，况北京时夏是出奇的热，横竖是不愿去凑热闹。

女儿有些为难，良思许久，展眉细语——门前就是北京外城护城河，不妨去看看北方的河。我闻言大喜，游览护城河，必有遗迹史料，更是了解古都——燕京的好方法，书云“执古之道，以御今之始”， 况“问古”，乃我所好也。

女儿家在北京东南二环，小院坐北朝南，北临萧太后河，即是北京外城护城河。

北京的古护城河大抵很多，考究起来，分内城与外城护城河，绕圈状布局，水是城的魂魄所在，以此推之，北京城宛如以环套环、衔环的环状式扩张发展，与水系架构是否有关联么！于是有了北京一环，二环，三环……的格局，环环相扣，观之犹若平面上画圈……中国文化要素尽显，传统文化谓“盘古开天”，其实盘古并非人罢，而是太初的意思……盘即圆形，任意一点即可始也……

北京为六朝古都——金中都、元大都、明、清国都，远在春秋战国蓟国即在此建城，燕国败蓟国，迁都蓟，谓燕都或燕京。可见北方游牧民族居此久远，但山水之间，一砖一瓦皆镌刻着传统文化的烙印……汉文化的东西早已融入其骨髓之中。而东南二环外护城河是以契丹人辽国太后命名——萧太后河，背后肯定有其特殊历史缘由。

出小院大门，越马路，顺芳城园路北行，七八分钟光景，便到了萧太后河岸边，循石级下至换步台，约七八步，就站在护城河亲水平台人行道上。但见，夹河两岸秀木葱茏，杨柳依依，护城河约十余丈之阔，其深目不可测，河面波澜不兴，静水流深，平和幽绿，视不透底，颇有点高深莫测的意味，北方的河有静气！

我们南方的河流，总是清粼粼的，或潺潺湲湲，或汤汤作势，晶莹斑斓、清澈明亮，诗云“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此刻，我更怀念家乡的小河，那是我的母亲河。

至于仿古砌筑的河堤，与仿汉白玉栏杆，大约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重新修建的。看上去，尺瑜寸瑕，但算不上高仿。其实，最引人注目的是——北岸的古城楼，隔河望去，兀自雄立，府视四方，它即是大名鼎鼎的左安门角楼。

左安门角楼，始建于公元1553年，于上世纪初因年久失修坍塌，而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眼前的左安门角楼，大约为十年前恢复重建，在护城河内侧，角楼分东、南两侧并设有箭窗，左边有六孔，右边还是六孔，合算有十二孔，角楼雕梁画栋，颇有几分精美，与越路东侧的左安门明城墙遗存——左安门值班房隔路对峙而立，相映成景。

史料记载，旧时左安门东南角楼，大抵为地标性建筑，进出北京城，抑或东，抑或南，皆须从城墙边绕过，老远瞧见外城角楼，心里便可盘算自己离城一个大概。现在的角楼，是景观，更是一种对过往的追诉，是对传统文化的承传与思索。

远观，左安门角楼似乎悬在护城河上。史料记载，其遗址于现在护城河中央，累因战乱改流，现在离东城区河岸平移约十多米之阔。复建的角楼与我脚下的临河平台算是隔河俯视。而我仰视的不仅仅是伟岸的角楼，更是在仰望一段历史与厚重的国人文化。

言及左安门角楼，就不得不提左安门。斯门是北京外城南侧三个城门之一，位于永定门东面。始建于明嘉靖32年，与右安门东西对称。修筑外城意在守护国家安定，所以永定门两侧的城门皆取一个“安”字，东边的为左安门，那么西边的为右安门。

左安门的城楼为单层单檐歇山式，灰筒与顶；面阔三间，通宽16米，进深一间，阔进深9米，高6.5米，楼连城台通高15米；瓮城呈半圆形，东西宽23米，南北长29米。箭楼为单歇山小式，灰筒瓦顶；面阔三间宽13米，进深一间宽6米，高7.1米，楼连城台通高16.6米；其南侧面辟两层箭窗，每层7孔；东西侧面亦辟两层箭窗，每层3孔，侧面正中辟过木方门。左安门角楼，乃是左安门城防组成部分，互成综合防护体系。

且行且观，顺着河流方向，复前行，河道上没了大街上的喧嚣，没了红绿灯的困挠，微起的柔风，与尔偶一闪而过晨跑者，使宽阔河流更显几分宁静。

萧太后河，一个契丹女人的名号，注定有几许缠绵柔情，风花雪月的动人掌故，在宋辽历史演义书籍中着墨颇多，小时候常掌灯夜读，略知一二，“正史鉴于心，野史辨于形”，大抵是有所裨益的。

史料显示，萧太后河是北京最早的人工运河，在中国历史进程中，发韧于蒙古草原的契丹族突然崛起，经略古北京，辽统和6年，萧太后河开凿完成，长30余公里。正源起自南京城——契丹将北京所在地幽州定为陪都南京，又称燕京，中心在今广安门一带，之东门——迎春门，出迎春门，后接大川淀和小川淀之水，蜿蜓向南流入今陶然亭湖，然后东进龙潭湖，出龙潭湖过左安门至今朝阳区十里河村，这一段恰好是十里，“十里河”由此而得名，继续向东南流向，终与北运河相接，成为京杭大运河重要水系之一。

萧太后河的流水不仅续写了辽国历史，也首开北京人工运河开掘史，是北京古都最老的漕运河，初始是为运送军粮，后来成皇家漕运的重要航道，相比元明清漕运的通惠河早要300多年之久。明、清笔记有着诗情画意的描述：“河面船只穿行，河岸行人如织，如同江南水乡”。今天依然是北京东南的重要河流，虽然早已失去城防，漕运的历史作用，却具有不可替代的排涝，泄洪功能，更是市民休闲，游玩观赏，追思怀古的世外桃源。

至于河名，据我所知，在中国历史长河中，以人名命名的河，这是绝无仅有的，“萧太后”是辽国圣宗耶律隆绪之母，字萧绰，圣宗11岁登基，萧绰被尊为皇太后，历史上著名的“承天后摄政”，开创辽国强盛200年，传说萧太后率军征战北宋时扎营此地，差役寻水源，觅得这条河流。

萧太后尝后赞水甘冽，因河无名，遂降旨以自己名号命名为——萧太后河。这属民间传说之一，正史并无记载，明清杂记随笔略有涉及，窃以为不必较真，客观存在的是，萧绰——萧太后，她雄霸的兴国伟业与离经叛道的爱情故事，成为中国历史上永远的经典。辽国在中国文明进程中戛然而止，萧太后是契丹的，民族的。更是中国的，其传说因斯河而流传广远，经久不息。

今天的萧太后河依旧在流淌，越过千年的藩篱，与我在岁次癸卯七月下浣偶遇，不，是我虔诚的谒见。饱经岁月淘沥的历史馈赠，是对我们这个多民族的垂爱与恩典，书云“推古验今，所以不惑，先揆后度，所以应卒”。

在不知不觉中，走到护城河的龙潭闸站，温柔平静河水，越过龙潭闸门，瞬间咆哮起来，涌浪散去，河水涣涣，一眼望不到尽头，从闸站越过护城河，到对岸逆流上行，时近巳时，饥肠辘辘，遂原路返回。

本文作者田尉旻

【作者简介】

田尉旻，字平川，湖北长阳土家人氏，大学文化，国家税务局干部。好国学传统，潜心书法，研习汉字，以古为徒，现为湖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和湖北省教师书法家协会员，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书画协会副主席，有多件作品获奖或入展，书法之外，喜诗词歌赋等汉字文章带来的乐趣。

（本文原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副主任，宜昌市散文学会会长，宜昌市“文化名家”温新阶创办的文学类微信公众号“印象红磨坊”）

（图片由作者提供）

责编：易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