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月15日晚,第三届全国戏曲(南方片)会演在武汉洪山礼堂拉开帷幕。这是全国南方片区戏曲艺术的盛会。由湖北省戏曲艺术剧院创作演出,梅花奖得主、著名黄梅戏青年演员程丞主演的黄梅戏《罗帕记》作为开幕大戏,和广大市民、戏迷见面。
黄梅戏《罗帕记》与《天仙配》《女驸马》一起被公认为黄梅戏的经典剧目,因其长期热演于舞台,几代观众反复观看,故有“老三篇”之美誉。由湖北省戏曲艺术剧院黄梅戏剧团创作演出的新版黄梅戏《罗帕记》,广受观众好评,在经典的当代传播上创造了新经验,让人欣喜。
此剧最早的源头是明代传奇《罗帕记》,大约刊刻于明代中后期的折子戏和小调选集《八能奏锦》卷一收录了《罗帕记》的一小段文字,名为《夫妻游戏》(亦名《可居夫妻游戏》)。与《八能奏锦》的刊刻时间相近的青阳腔折子戏、时调选集《词林一枝》卷一收录此剧的《王可居逼妻离婚》《王可居翁婿逃难》两折。
《罗帕记》主演程丞剧照
近人董康《曲海总目提要》卷十八《罗帕记》条说,此剧为“明时旧本”“明席正吾撰”“秦淮墨客重校”,其剧情乃“凭空结撰”“始以罗帕构祸,后因以团圆”。可见“罗帕”在明传奇中就是中心道具,贯穿始终。不过,剧中的女主人公名康淑贞,乃侍郎之女;男主人公为湖广汉阳人王可居,乃礼部郎中之子。董康显然见过这一传奇剧本,但至今未见有完整剧本流传。
明传奇《罗帕记》为黄梅戏《罗帕记》的经典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它毕竟是一部才子佳人戏,其主旨虽然有批判男权的成分,而且也触及到封建贞节观对亲情的戕害、扭曲——淑贞父听信可居的一面之词,为顾全康府颜面,竟然逼女儿自尽。此剧将一桩婚姻悲剧纳入政治斗争的框架之中,也兼写忠奸斗争。宵小姜雄因曾遭王、康夫妇当面呵斥,怀恨在心,为报私仇,投靠叛贼沈良,为其作乱充当内应。姜雄最终升官,得以弄权陷害可居翁婿,可见当时社会政治的黑暗腐败。剧作又穿插姜雄买通妓女李三,用罗帕包裹伪造的情书,故意让王可居看见,王大怒,休弃淑贞。康夫人则怀疑其中有诈,灌醉李三,套出真情等等。枝蔓横生,令人如堕五里雾中。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根据旧本改编的新版黄梅戏《罗帕记》奠定了这部剧作的经典地位,可以说是《罗帕记》经典化的里程碑。改编本删除了姜雄投敌这条线,只以陈赛金与王科举的婚姻悲剧为描写对象,以揭露、批判封建男权的冷酷为主旨,同时还删除了淑贞父母、叛贼沈良和妓女李三等人物,增写了店姐这一底层人物,以劳动群众的善良正直反衬上流社会王科举等人的冷酷无情。主题和剧情均高度集中,陈赛金的形象大为突出。此后,黄梅戏《罗帕记》便跻身于黄梅戏“老三篇”之列。
湖北省戏曲艺术剧院创作演出的新版黄梅戏《罗帕记》书写了《罗帕记》经典化的新篇章,将这一传承历久的经典剧目提高到了一个新高度。
该剧保留了对男权的揭露、批判,剧中的“苦情”仍然浓郁,因而对观众的吸附力丝毫不减,剧场中隐声啜泣的观众不在少数。同时,程丞又站在今天的高度,不仅仅是理解、同情所饰演的人物,而且能“抽身作壁上观”,审视陈赛金的悲剧命运和性格,力求更深地揭示这一悲剧的社会、伦理原因,赋予剧作以思索品格。剧作还强化了陈赛金对王科举腐朽狭隘的内心世界的洞察,在隐忍、坚韧的性格之上,又赋予陈赛金清醒、理智、独立的质素,因而凸显了这一经典的现代品格。
受传奇“生旦团圆”体制的影响,明传奇《罗帕记》是以康淑贞的儿子“认亲”——接纳犯有过失的父亲王可居,陈淑贞、王可居夫妇团圆落幕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改编本虽然对明传奇《罗帕记》作了脱胎换骨式的改造,但保留了认亲团圆的结尾。尽管这一大团圆结尾抚慰了观众善良的心,但因王科举对陈赛金的摧残不仅让人痛心,甚至令人愤怒,因此,认亲团圆的结尾显得勉强、尴尬。王科举的转变也不大可信。
因此,新版《罗帕记》对这一结尾进行了成功的改造——以《回帕》落幕。店姐劝陈赛金:“看在伢子的份上,你们夫妻就和好了吧。”陈赛金唱道:“细思量也觉得,恨也无须恨,怨也不想怨。平静心不能让怨恨总纠缠,十八载我喜得真情与真善。我只愿锦龙儿平安康健,我只愿好店姐欢喜人间。我只愿自己放下仇怨,我只愿科举他安度余年。如今我虽有憾,无心再续前缘。但愿他多珍惜,各自平安。”
这一打破了俗套的“无结束性结尾”,更符合人物性格发展的逻辑,特别是陈赛金性格发展的逻辑,也更具有现代品格,它给了当代观众思索、回味的空间。
新版《罗帕记》主要在“戏”上下功夫,布景、灯光、服饰均遵从简约原则,这一原则反而凸显了程丞精彩纷呈的唱和做,也便于这一新版走出大都市,为县乡观众服务。
新版《罗帕记》是黄梅戏经典剧目当代传承的成功个案,值得理论界关注和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