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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 | 大型现代花鼓戏《老家》:现代乡村戏剧表达的新范式

2023-10-28 11:23 来源: 文旅中国

桐花微雨,满畈稻香,大概是最能承载“田园诗意”的。三十年前,江汉平原上一个叫桐花湾的秀美山村,村景如画,淳朴的村民向往着美好的生活,但贫穷落后带来了数不尽的难题,因为发展需要,开采磷矿成为发展经济唯一的途径,然而,粗放式的发展代价总是沉重的,三十年间,这里生态污染严重,逐渐成了“空心村”。为了修复被污染的生态,重现如诗如画的老家,一代人的爱恨情仇,两代人的感情羁绊就此上演。

荆门市艺术剧院推出的大型现代花鼓戏《老家》(郑家泉编剧,韩剑光导演),把故事锚定在“乡村振兴”的时代题旨上,用散文化的语言、诗化的意境、生活化的场景,围绕桐花湾由“废”到“兴”的过程,塑造了一系列可爱可敬、可亲可叹的人物形象。全剧舞台表现诗情画意,剧本语言雅俗共赏,花鼓戏的特色唱腔和演员的精湛表演相得益彰。创作者立足时代主题,在自我救赎、关照精神家园、重塑价值观等方面进行了深入思考和探讨,全剧呈现出与同类题材戏剧不一样的面貌。

从中国当代戏剧的发展趋势来看,戏剧艺术经历了从“泛文学化”到“去文学化”,再到当下学者郜元宝提出“我们可以(让戏剧)再文学化、再学术化、再文化化”,不难发现,现代意义上的优质戏剧,一定是剧场性和文学性兼具的。不同于传统戏剧对于剧场性有着更多关注,《老家》整体面貌有着“桐花”质地的雅致与素洁,呈现出极其鲜明的“文学性”内涵和文学化特质。

基于创作者深厚的文学修养和独特的戏剧审美趣味,《老家》采用了“散文诗”式的创作方式,全剧不以矛盾冲突推动情节发展,而让剧中人物情绪的流动与变化成为造成戏剧张力的主要手段,人物性格表达向内转的过程是这部戏的亮点。与传统的“一人一事”的戏剧创作规范不同,《老家》设置了多条线,大致可分为一条主线和两条副线。主线是石头二十年忌日,英子回乡祭拜,怜惜十几年如一日固执填矿坑的青春恋人犟牛,决定留下了,为他治病,与他一起填坑,希望重现美丽家园,牵扯出石头、英子、犟牛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两条副线:一是关于桐树是英子和犟牛所生的流言蜚语,最终在剑拔弩张中真相大白;二是桐枝创业遇困回乡找灵感,最终找到公司的纾困之路——治理污染,恢复老村明清建筑风格,发展乡村旅游产业。

在几条线索之外,捡宝成为苦涩剧情中唯一一个让观众忍俊不禁的角色,创作者将他的死设计成全剧矛盾最集中、戏剧冲突的“危局”,让观众在前五场逐步累积的哀婉与苦涩之感在这里得到最大限度的宣泄,实现了“悲剧”的“净化”功能。独具匠心的设计和演员们的细腻表演,让这种散点多线的编织方式规避了故事概念化的推进,形散而神不散,呈现出抒情散文诗般的质感。

在舞台呈现上,《老家》的舞台布景、道具、服装设计在尊重江汉平原独具特色的地理风貌和民风民俗的前提下,加入了时代特色,简约而高级。国内著名戏剧家徐晓钟最早提出“诗意舞台”的理念,就是将舞台设置中,那些没有生命的附属品也赋予诗化意义,将剧场性与文学性有效统一。《老家》较好利用了桐树、桐花、白墙黑瓦、山石等具有鲜明地域特征的意象,将其融入布景、服饰图案,使得舞台风格完整统一、气韵灵动干净、调度处处见心意:从枯木到繁枝、从纯白到嫩粉、从含苞到绽放……在恰到好处的灯光加持下,桐树、桐花的意象在不同时期、不同场景、不同心境下表达出不同的意味,呈现出中国戏剧“写意”的特点,令观众于不经意间收获惊喜,激发出不同的想象,布景中大量留白的空间给演员们的表演留了充足余地。诗意的舞台和演员精湛的表演,共同完成了这样一个超越一般乡村题材戏剧作品的“异质性”舞台艺术,俨然一首审美品味高雅、艺术理念现代的现代田园诗。

《老家》有立得住的文学内核。在中国文化语境里,“老家”包含着故土难离、生命皈依、精神原乡等丰富而深刻的内涵。老家,在全剧表达的不仅仅是被遗弃的、回不去的故乡,它更是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老家”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是逝去的传统,还是离人的乡愁?抑或是现代人的精神归宿……

作为一种生存理想,“重建”老家就意味着对精神家园的守护,这是桐树湾老一辈人不灭的理想。十几年如一日坚持用斗车填矿坑的犟牛如此,居城十三年后返乡决意留下来的英子亦是如此。在《老家》中,犟牛对村庄的坚守是具有普罗米修斯精神和西西弗斯隐喻的,这里是人物的精神原乡,是乡村改革进程中逐渐淡忘、遗弃的所在,然而,就应当如此吗?创作者让犟牛用近乎偏执的方式给出了答案。这是创作者对于乡村改革进程中,人们不同的抉择,传统与现代、生存与毁灭的深刻思考。面对满目疮痍的老家,老一辈人是追忆、是惋惜;新一代人是发现、是创造。桐枝在犟牛的启发下,最终找到了企业纾困的方法,让老家终于回到了“书声朗朗、店铺林立、满畈稻香”的场景。生存与发展、过去与未来、坚守与传承,两代人的价值观和生命体验在这一刻达到统一。正因如此,《老家》的文学含量与哲理思辨在当代农村题材的剧目中可谓独树一帜。

《老家》的文学性内核还体现在对戏剧语言的追求上。戏剧作品要重视文学修养,文学性参与戏剧作品考验着创作者的文学功底和戏剧的想象力。有学者说,“语言是‘戏剧文学性’不可或缺的标杆”。《老家》的戏剧语言单拎出来亦是一件很好的文学作品,试举几例,“搬一座渣山,洗一片河滩,填一口矿坑,净一爿村湾。”“一身奇傲骨,不变数十年。不惧填坑难,风雨一肩担。不愁形影单,不怕余生寒。初心志不改,归来仍少年。”“箫管音孔皆创洞,箫身竹节节节疼。若非洞箫无心病,怎会只放呜咽声”……值得注意的是,在保留花鼓戏声腔特色的基础上,该剧的作曲对传统的曲牌曲调进行适度改革,融入当下音乐的一些独特的表现技巧,再加上文学化的剧本语言,哀婉处缠绵悱恻、动人处余音绕梁,营造出戏剧艺术的诗意和韵味。

著名戏剧评论家李健吾曾多次撰文肯定戏剧探索的价值与意义。《老家》对戏剧作品“文学性”的深入开掘正是戏剧探索的实践。虽然从整体上看,一些人物的行为缺乏有效的逻辑自洽,一些情节的衔接缺乏自然的过渡,但是瑕不掩瑜,这种戏剧实践带来的审美形式的变化:诗意的表达、唯美的呈现、乡愁的依恋,还是让我们从传统题材中看到了新意,体现出现代乡村戏剧新的可能性,这对于花鼓戏艺术创作来说是很有启发意义的。

责编:易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