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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锦里的唐代中国

2024-05-31 18:41 来源: 文旅中国

联珠团窠对鹿纹锦(唐代)

唐代的长安是名副其实的国际大都会。“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这是李太白笔下的大唐西市,8世纪当之无愧的“宇宙中心”。在那里,各国留学生、商人、政客、移民、传教士自由徜徉,演绎自己的文化故事,激荡故乡的缱绻情怀,这让唐代审美格局大开,也让织锦里的纹样别具洞天。外来文化的加入和织造技艺的进步,使得两汉以来的云气动物纹锦渐渐变得不再流行。从连绵起伏到蜂拥团簇,从通贯全幅到对称集中,从云山雾绕到花团锦簇……唐代织锦在交融发展中正迎来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变革,成就了盛世大唐的一派锦绣繁华。

唐代的中国,通达四方,协和万邦。经历了魏晋南北朝几百年的吸收、消化、融合,织锦中的意蕴世界在此刻终于突破了汉代的“云山雾罩”,来自波斯萨珊王朝的联珠纹,掀起了中国织锦纹样史上的一场“骨架革命”。这一时期,支撑起图案的新型骨架骤增,而这些骨架主要都是以联珠为基本元素,其中的佼佼者便是联珠团窠纹。

联珠纹,形如其名,基本构造是以圆形串珠为外圈,内以对兽、立鸟等图像填充。团窠,则当分而解之。《说文解字》曰:“穴中曰窠,树上曰巢。”“窠”在织锦纹样中被用来表征一个封闭且独立的构图单元,它并不是一种具体的纹样主题,而是主题的“势力范围”;“团”则是这一“势力范围”的表现形态。除了团窠外,还有瓣窠、滴珠窠等。

联珠团窠虽源自西域,但大唐毕竟是大唐——畏缩排斥不可能成就唐代胸襟,一味效仿则更是小看了唐代气象。联珠团窠经过唐代的发展演变,不仅在窠形上脱胎换骨,突破了简单呆板的圆珠,变之以细腻浪漫的卷草、花卉,窠内也飞入了更加适应中国人情感的龙、凤、鹤、鹿等吉祥图案。谈及这种发展的高峰,不得不提的是大唐宝花和陵阳公样。

宝相花纹锦(唐代)

宝花也叫“宝相花”,是唐代对团窠花卉纹的一种美称。宝花之宝在于无尽想象,用今天的话说,叫脑洞大开。相生无相中,无相成万相。宝花并不是现实中存在的某种植物的花朵,而是综合了各种因素,无本相而成宝相。除了中国传统的牡丹、梅花、菊花等,宝花之中还有源自印度的佛教莲花,产自中亚的葡萄、石榴,以及地中海边的忍冬、卷草等纹样,花中有叶,叶中有花,四季相迭,正侧相叠,有虚幻亦有写实,有仙气亦接地气。

通盛世,达万邦。纳海的胸襟、兼收的品行,让宝花盛开在大唐,彰显出唐代的华贵雍容。“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白居易当年值春望杭州,忍不住夸赞杭绫的柿蒂纹花色好。柿蒂花,因花纹似柿子底部的蒂而得名,寓意生机盎然,其形多为四瓣,简洁优美,是一种简单的“瓣式宝花”,在初唐时期颇为流行。大唐以其奔放的态度竭尽所能地吸纳万象,花瓣、花蕾、枝叶,一切皆可成花,开元盛世的团窠“蕾式宝花”朵朵绽放,透着庄严华贵、富丽堂皇,还有仿佛从天而来的自由灵动。到了中晚唐,宝花逐渐从天上回落人间,花朵娟丽清秀,具象意味渐浓,中央宝花周围拱卫着一圈充满写实韵味的半侧向全花,花朵的形象呼之欲出。这种侧式宝花虽然华贵依旧,且更加绚丽多姿,但宝花之宝,已在人间降落。

若问唐代流行什么时尚品牌,那一定是陵阳公样。陵阳公名叫窦师纶,是唐太宗李世民的舅舅陈国公窦抗的儿子,而窦抗的母亲又是隋文帝杨坚的妹妹万安公主,所以,窦师纶可谓名副其实的隋唐两朝皇亲国戚。但窦师纶能在历史上留名,更多的是凭借自己的“硬核”技术,而非显赫的身世与受封“陵阳公”的政治地位。窦师纶在绘画方面天赋极高,擅长织物图案设计,唐代著名书画理论家张彦远说他“性绝巧”,“高祖、太宗时,内库瑞锦,对雉、斗羊、翔凤、游麟之状,创自师纶,至今传之”。这种纹样一般以宝花或卷草为团窠环,窠内以动物图案注之,且多为成对,据《历代名画记》载,这种风格的瑞锦宫绫,“章彩奇丽,蜀人至今谓之‘陵阳公样’”。

宝相花纹琵琶锦囊(唐代)

纳百川汇流,容万邦情理。带着盛唐的视野与气度,窦师纶开启“洋为中用”的先河,将异域的元素“本土化”“祥瑞化”,最终实现了“大唐化”“中国化”。他堪称那个年代的“顶流”设计师,连女皇武则天也为他的设计着迷。“花罗封蛱蝶,瑞锦送麒麟。”不管是杜甫,还是李白、王维、高适,或是寻常人家的贵公子,谁还没几件瑞锦服呢!“花衫对舞凤凰文”,唐代诗人章孝标笔下的翩翩少年郎,“手抬白马”,晨出暮归,穿的应该也是陵阳公的时尚设计吧。

唐代的中国,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天可汗”李世民破突厥、镇西域,打造出一片太平昌盛的东方乐土,并向世界敞开了海纳百川的大唐胸襟。从贞观到开元,长安的马蹄一路疾奔,踏过处春风得意。唐人的自信刻在骨子里,这种自信的底气是强盛,这种自信的底色是开放。仰望苍穹,历史的天空,五星东出;回首四方,繁花胜锦处,正是长安。

缠枝葡萄舞凤纹锦(唐代)

缠枝葡萄舞凤纹宋锦上衣(当代)

(作者系故宫博物院博士后,图片由作者提供)


责编:宋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