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下是感性的时代,是自我表达的时代,这也意味着艺术作品也进入了张扬个性的时代。每幅作品都隐含着创作者的情感和故事,当作品被解读的时候,观众和艺术家会形成连接,这种连接会使看不见的空间充满光亮。在YingHuaJin教授的研究室里,《丩手》亚洲POP艺术展策展人谭旭与这位韩国知名的艺术治疗、心理咨询专家畅谈了一个下午,他们以《丩手》为契机,以心理学的角度切入,讨论了很多关于艺术、生活与人们内心情绪感知的秘密。期待,通过观众和艺术家的共情和情感连接,使世界少一些孤单,多一些温暖的意义。
谭旭:艺术是一种表达方式,是一种人类创造力的体现,也是一种对世界和人类存在的认知和理解。艺术不仅是美的追求,更是对真理的探索和对生命的感悟。艺术家通过作品向世界表述自己的观念,宣泄自己的情感。观者也可以通过对于艺术作品的解读来了解艺术家,感知他的情感、态度,从而通过艺术家的眼睛再度认识世界,谋求共情。作为艺术治疗与心理学专家,你觉得《丩手》亚洲POP艺术展给你最直接的感受是什么?这些艺术家都是亚洲当代POP艺术家的代表,通过作品你看到了什么样的艺术家面孔?
YingHua Jin:我们每个人都是天生的艺术家,因为我们小都会涂鸦。涂鸦是幼儿完全自发的创作,是内心真实的宣泄。但经过现代教育的培养以后,大部分人都以追求技巧为目标,奉行艺术与生活生而分离的信念。但这批艺术家坚决抵住了这种思想,他们敏感的心至今保持着童趣,借此创作出了很多色彩鲜明,充满成长痕迹的作品。
谭旭:艺术作品是艺术家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尤其是《丩手》展中的艺术作品,它们大都热烈、激情,就连画面的角落都洋溢着对于生活的赞颂。这些作品天然、童真,具有着不假修饰的美丽灵魂,痛快淋漓的直击观者的内心。你是否也具有如此的感受,另外通过你心理学专业的视角,可否点评下他们的作品?
YingHua Jin:“童真与美丽的灵魂”,我很赞同这种说法。像泰尔丹瓦·卡纳麦的作品素材是少男少女,他们仿佛身处一段假期,正捉摸着怎么才能让假期过得更多彩。瓦尔多·马努朗画的是乖巧的娃娃脸,边世喜的“跳华尔兹的朋友”内容是孩子们喜欢的熊、老鼠和狐狸,它们差距悬殊的体态并不影响跳舞。帕科维的素材是很多人耳熟能详的卡通形象。厚也则用饱和度较高的蓝色和粉色来营造出清新俏皮的童真感觉。
涂鸦这种儿童常用的方式也是一种内心的告白,其中的线和色彩都代表着艺术家的观察和感受。NaNa Tedja的系列作品,让人通过儿童喜欢用的强烈对比色和夸张变形的形状,联想到似混乱但有独特规章的内心。Andre Tan的画面杂乱堆积着卡通玩偶和玩具,好像暗示着孩子们对玩具的渴望和喜新厌旧的习惯。Taher Jaoui的作品则更像是孩子们用颜料即兴画出来的怪物。Jay Flow画的邻居系列,人脸挤着人脸,有的人脸中还有人的形状,画得随意,有趣。Novo作品中画的收集品,像笔记本、牙膏,都是日常的东西,但不禁让人联想起孩子们把平常的东西当成宝贝,不让别人去碰的紧张劲。艺术作品中展现的童趣是艺术家成长过程的回忆,是他们幼年游戏的痕迹,也是他们活力的源泉。
谭旭:当今全球的社会结构复杂多变,生活节奏越来越快,每个个体几乎都无暇自我审视。大家在高度的精神紧张状态下忘我的劳作,忽视了身与心的健康,结果导致了个人、家庭、社会等层面的问题层出不穷。据我了解在韩国,通过艺术介入的方式对于人身心健康的重塑是一种公认的有效手段。你可以谈谈你对此的理解吗?
YingHua Jin:当一个人无法用言语表达心情的时候,绘画是非常好的途径。当情感被投射到画面当中时,观众能捕捉到非常丰富的只可意会的内容,从而更容易产生共鸣。这也是绘画不管是观赏还是创作都具有心理疗效的原因之一。因为在人的思想和情感当中,情感才是一个人的本质,没有情感的人,是麻木的,没有温度的,让人不愿靠近。情感是一个人用其全身对外界刺激做出的原始反应,当情感被压抑时,人的内心会产生愤怒和心结,当情感被表达并接纳时,内心会变得畅快自由。
一个经常压抑情感的人,既看不到自己的情感,也看不到别人的情感,尤其面对不会说话的作品时。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停止理性的审视和判断,只启动内心的情感雷达去默默凝望作品。当理性让位时,情感雷达才能工作,去捕捉作品中隐藏的情感。像Valdo的“娃娃”,用乖巧的外表包裹住所有情绪,其一丝不苟的外表好像在说它不允许任何表情泄露内心的浮动;Sang Heon, Lee的《小王子系列》雕塑看似稳重沉默,但手中握着的心形物和伸出的手,无不透露着其内心充满着爱。帕科维的作品中多个角色都表现出不同的表情,可以看出调皮、得意等多种情绪。厚也的“被花围绕的少女们”透着安静内敛的气质但又散发出热情和对美好事物的憧憬。观众可以从厚也的作品中感受到嫌弃和惊慌;Minami Kitabayashi的悬挂在黑空中的蓝色月亮给人静谧、梦幻的感觉。正是这些不同的情感,有时会让人会心一笑,有时会勾起幼时的记忆,有时又会引起对画家的好奇。当我们能发现和接纳各种细微的情绪时,我们更容易与别人形成心的交流,更容易接纳不同的人。
谭旭: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巧艺》记载:“顾长康画人,或数笔不点目精。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这个)中’。”意思是说:人的四肢外貌不能传达其神情风貌(故曰“无关妙处”),只有眼睛才是传神的关键。
有意思的是《丩手》展有好几幅作品都有眼睛的元素出现。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眼睛都被人们赋予了“心灵窗口的意义”,对于在作品中关于眼睛的应用,你有怎样的理解呢?
YingHua Jin:绘画既是视觉艺术,就离不开眼睛。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绘画作品中的眼睛具有更多的含义,它代表着对世界的好奇和观察,亦代表着愿意对外界开启一扇窗,以建立与世界的连接。边世喜的“带菊花的朋友”中用花和跳舞的小熊装饰的帽子占据了画面中大部分的空间,隐含着主人公平时向外展示的是刻意修饰的美好的外在,但在帽檐下偷偷观察外界的眼神虽然充满戒备,但还是表露了对外界的好奇和不舍,帽子上装饰的有裂痕的灰色心形气球似乎隐喻着主人公心中的伤,不仅让人联想伤心和戒备的眼神之间会有某种必然的联系。
Snipe1的“凝视的眼睛”画出了一只大眼睛和从瞳孔延申而出的蜿蜒的台阶,台阶末端有两个卡通形象,虽然卡通形象的颜色和形象各异,但共同点是都有三只眼睛。也许画面正中代表画家的大眼睛在向世界发出邀请,请别人进到自己的内部,三只眼睛也许隐含了画家希望被别人关注的欲望。
Murfin的两幅作品,虽然没有直接画眼睛,但画面有一种强烈的第三视角感。别人在观画,而我在观察观画的人和画作;别人在画画,而我在观察画家和她画的画,这种超越时间和空间限制的感觉,直接将观众代入到了超越者的位置,产生掌控一切的优越感,从而对画家的技巧点赞同时会莫名对画家产生好感。
Shek画的“欲望之眼”似乎在邀请观众跟它对视,在凝视画中清透明亮的眼睛时,观众就像触动了开关,不自觉地会走入平时疏于理睬的自己内心。Shek的另一幅作品“与光同尘1/2”,中间的黄色仿佛是邮筒的投信口,邀请我们进入时光隧道,做一个回忆之旅。这一个扁平的口,同样像神秘的眼睛一样,具有摄人心魄的吸引力。
谭旭:在中国有一个很有趣的观展普遍现象,就是观众在参观艺术作品展的时候往往提出:现代的艺术作品我看不懂。我知道韩国的现当代艺术展览很多,参观的观众也很多,但极少的听到之上的抱怨。这次的展览以亚洲POP艺术为展览内容,作品形式多样,题材广泛,视觉的快感很强烈。你在参观之后,基于艺术治疗的角度想对其他的观众说些什么?
YingHua Jin:纵观《丩手》展览中的每一幅艺术作品,都能品味出艺术家的故事,当我们看懂故事,理解作者情感时,我们不仅跟艺术家有了鲜活的对接,内在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也被激发出来了。不要在乎我理解的故事对不对,情感对不对,当我赋予艺术作品独特的意义,当我的心弦被波动,我就是活在当下,享受生活。这一刻,我就是创造自己生活的艺术家。
《丩手》展览现场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